白脸愚哥 第九集 哑也争鸣
阴沉了半天的天空,没有滴雨降落。已是傍晚时候了,天空依然没有丁点儿声息,看来今天的雨下不了了。
天黑了,簸箕湾家家关门闭户,村子里出奇的安静。除了不知来自何方何处的细细虫鸣声,宁静得几乎可以听清房间里传出的悄悄细语,感受到微弱或是急促的呼吸。
师奇家院里房前立着一个黑影,房屋里外开始了一段有意思的对话和闹剧。
“我回来了。”
“回来啦--谁让你回来的?”
“能是谁,我自己呗。”
“你自己--你是谁呀?”
“我是我呗,你听不出我是谁?”
“听不出来。”
“唉,你真是--”
“真是啥?”
“真是,真是我的好老娘们。”
“放你娘的屁,黑间半夜的敢来找便宜!”
“找啥便宜啊,你真听不出来?我是老乖嘛!”
“啊,乖乖啊,你回来干啥?”
“进屋睡觉啊!”
“想进屋睡觉?”
“是啊。”
“是个屁,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算帐,跟我算啥帐?”
“我问你,把我闺女丢哪儿了?”
“没丢哪儿啊,她--她--”
“她咋的啊,快说!”
“她住她同学家了。”
“什么,住她同学家,谁当的家?”
“能是谁啊,她自己呗。”
“她自己?反了,反了,没有我的话就自作主张啊!”
“是啊--”
“是啥是,你也想当家?”
“我哪里要当家,你不是没在那嘛。”
“我不在你们就自作主张啊?”
“是--不是--哎呀,下雨了。”
说话间,阴沉了半天的雨终于来了,这会儿不声不响地下起来,像是老天爷也喜欢凑热闹,真是不咋样!
“下雨了?”
“是啊。”
“是个屁,你还没说清楚!”
“还不清楚,进屋去跟你说吧。”
“你还想进屋?”
“进屋说不行啊?”
“不行!”
“哎呀,衣服都浇湿了。”
“把衣服脱了!”
老乖愕然。
“听到没有,快把衣服脱了!”
老乖乖乖地脱下上衣。
原本是悄无声息的细雨,忽然哗哗作响,下大了。老乖仍然老老实实地立在雨中。
“老叔,你傻呀,快进屋!”是师强的声音,在隔壁墙头喊他。
“我,我--”像是被钉在那接受惩罚,老乖在雨中一动不动。
“听到没有,快进屋去!”师强大声吼叫。
“你婶她不让我进。”
“不让你进就不进,咋会是这听话啊?”
只有雨声,没有回话,老乖依然乖立在雨中。
“窝囊到这种程度!”说着师强冒雨翻墙,过来拉拽他动身。
“还反了他呀,没得老娘允许,他敢挪动半步!”房门突然打开,师奇妈只穿背心短裤,叉着腰,挡在门口。
“哎呀,老叔这大年岁了,淋着大雨,你不心痛啊!”
“哼,他把我姑娘弄丢了,还想要人心痛?”
“没丢啊--”老乖争辩。
“丢什么丢--走,进屋去说。”说着拉老乖要挤身而进。
“不行,不弄清楚就是不能进!”师奇妈大字型站定,挡严进门路。
“哎呀,老叔不是说了吗,你姑娘住在了她同学家。”
“一个姑娘家,没缘由地能在外边随便住啊?”
“咋会是没缘由,你也知道是去医院看她哥,顺便自己也需要治治病。”
“都有病啊?”
“我刚从医院回来,没进屋就听你跟我叔演戏。告诉你,师愚砸伤腿,做了手术。师奇高烧39。多,赶巧在医院遇到她中学时候的同学,帮她看了医生,打了针吃了药。因为她家离医院近,师奇没住院住她同学家去了。”
“她同学--哼,谁知道她是好人坏人啊!”
“进屋慢慢讲,才好知道好赖呀。”
“不行,进屋就是不行!”
“老婶,你得讲理!”
“讲理--不准进就是理!”
“真是太蛮横霸道了!”
“老娘就是蛮横霸道!”
师强发怒了,吼道:“你让开!”说着用力拨拉师奇妈。或许是带上情绪,用过了力,师奇妈被拨倒在雨地。这下不得了,师奇妈在泥水地上打起滚,喊叫|起来:“反了,反了,都欺负起老娘来了!”
“别管她,我们进屋!”
老乖傻了,更不敢挪动了。
“好你个师强,这样欺负我!”说着爬起来抱住师强欲往泥水里滚,可她哪能奈何动。师强烦透了,掰开师奇妈搂抱的胳膊想脱身,不想左臂被咬了一口,太让人生气了,师强抡起右臂,“啪”的一声响,在师奇妈的屁股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打痛了,师奇妈又哭又喊叫着躺倒雨地里打起滚来。
师强气极了,没咒儿了。
老乖呆立着,傻了。
师强大声地:“老叔,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去屋里睡你觉。她要有本事,就由着在那儿打滚,出了事算我的!”
“放你娘的屁,想谋害人啊,老娘跟你没完!”
画外声:咳,真是让人无可奈何!让人气又让人笑!
吴嫂也冒着雨过来了,对坐在泥水里的师奇妈说:“老婶,这样要得病的,你这不是犯傻吗!”
“反了,反了,都欺负起我老婆子来!”
“听我的,咱先进屋,我帮你跟他们算帐!”说着伸出援助的手。
“气死我了--”师奇妈没搭住吴嫂的手。
“要是不愿我帮你,我只好回去睡觉了。”
“要你帮啊!”说着拉紧吴嫂的手,站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结束了这场雨中闹剧。
画外声:一夜风雨,下了个沟满壕平。不过老天爷还讲点情理,懂得给人留点活动的空隙时间,早起时候这雨就打住了。勤快人自是抓紧时间忙活该干的农活事情。可有人不领情,师奇妈就还躺在炕上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昨晚的闹腾累了点,或许是懒筋缠身。
咳,好一个没奈何的大老娘们!
雨后早晨,簸箕湾静静的。
师老乖进屋招呼道:“小文她们去医院,师强说要去你可以跟他们一道去。”
“气着我,不去!”师奇妈躺着眼都不睁地回了一句。
“你昨晚说去的啊!”
“我今个就换成不去!”
“噢--”
“噢个屁,下过雨了,也得买点化肥苗苗玉米。”
“唔,你也下地苗肥呀?”
“让老娘也下地跟你去苗肥?”
“不是你刚刚说的吗?”
“我说啥着?”
“你说--”老乖只说出两个字就打住了。
“你想的倒美,追肥那是老娘们干的吗!”
“唔--其实那点活儿也用不着你去。”
师奇妈懒得言语了,翻转身又自睡去。
外面有人招呼,老乖忙出又忙进,道:“五老奶邀你去打牌。”
闻听有邀玩牌,师奇妈忙忙起身穿衣服,胡乱洗把脸,急急迈出屋门,又回过身来又对老乖下命令:“要不,你去把我闺女接回来!”
“嗯,可你先说买化肥着,那是接还是买呀?”
“买接!”师奇妈已步出房门甩出一句让老乖不知如何是好的回答。师奇爸又呆住了。
画外声:咳,又真是好个没奈何的大老爷们!
县医院病房楼二楼,邬姐送客返回,没直接进病房,却立在楼道窗前,凝视着窗外,很是走神的样子。
画外声:是啊,邬姐坎坷一生也就罢了,如今儿子重伤住院,等于自已一坎。她把一切一切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她认同儿子的理念,支持儿子回村创业,坚信会有所成就。不想回村后连连受挫,一事未成,如今又伤了腿,今后的路怎么走,眼前儿子的脚该落何处?不由人不思前更忧后了。
邬姐只顾想着心事,以致于身后有人呼唤她都没发觉。
“大妈--”身后又一声轻轻呼唤。
“啊,是你,你还闹着病,怎么又来了!”
“好多了,没事了。大妈,我立你身后,看着你出神的样子,一直没好意思打扰你。”
邬姐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后,道:“我刚才送客人下楼,回来随便立到了这儿,走神了,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哥的事担忧,不用烦忧,或者很快出现柳暗花明呢。”
“柳暗花明?”邬姐觉得师奇话出有因。
“是。”师奇语气肯定,面也带悦意。
“别吊着胃口说话,痛快点!”
师奇有点顽皮地一声“是”后,又突发一问,道:“你还记得一个叫顾雅贤的姑娘吗?”
“啊!你怎么想起问到她来?”
“你先回答我呀。”
邬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头一次来给人家吃了闭门羹,怕要懊悔一辈子了,怎能忘得了!”
“以后你不用再懊悔了。”
“不用懊悔?”
“是啊,姑娘来信了,这便有机会把事情说开了嘛!”
“什么,来信了,啥时候的事?”邬姐竟管还没看到信,但这消息的确让她眼前明亮,心中一丝欣慰。
“就是昨天的事,我哥没跟你说?”
“昨天的事?”
“是啊。小文嫂子昨天探视我哥时带来的,走时还到了我这儿,告诉了我。”
“唔,这两天多人来往,或许还没来得及告诉吧。"
“这回我哥准有戏了!”
“有戏了,有啥戏?你痛快点说行不行啊!”
师奇笑笑,忙道:“跟她的大学同窗女朋友有戏呗,还有他的前途。”
“你看过信了?”
“没有。”师奇摇摇头。
“哼,你是在一厢情愿地猜想?”
“错不了。我虽没看过这次来信,但我见过雅贤姑娘上次来半路上留给我哥的信。”
“只看过头封信就知这封信内容,荒唐了点吧!”
“大妈,你是不知道,那次信上说,她愿意为我哥求亲戚帮忙。只是那时我哥挚意回乡,女朋友的真情一直没放心上。”
“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一直没得有她的消息--”
“也许人家刚刚安定下来,或者求人的事情刚刚有了结果呢。”
“唔?”
“我哥村长未选上,或许是天意!”
“天意?”
“是啊,选举时老天爷让少给他一票,是特意让我哥回心转意。我哥回心了,她们俩人才能走到一起。”
“……”
“现在来信,不只是她俩的婚事上有好信息,为我哥谋职求援上也会有好消息。”
“你就一厢情愿地猜想吧。”
“错不了。边疆地虽远,待遇也高。我哥去了,会很快把你也接了去。虽然是遥远的异地他乡,但你们三口组成一家,亲情会更深呢!”
虽说师奇讲的合情合理,但邬姐思前想后,不敢信有半点幸福降临。道:“行了,行了,净想美事的话说多了当心咬了舌头啊!”
师奇反更信心十足地:“一会儿就可见分晓。大妈,我敢跟你打赌。”
“打赌?”邬姐轻轻哼了一声,又道:“等会儿看吧。”
师奇依然坚持地:“我说的敢说错不了。你们去了,以后我也找你们去。”
“你也去,要去哪儿?”师奇身旁的病房门打开,走出来的老科长笑着问。
“啊,老科长,你一向可好?”同时又向随着走出的师老晃点点头。
“还好吧。看你倒是瘦了,不过倒更显得清秀了。”
师奇笑笑,道:“人没出息,经不起风雨,自然老的快了。”
“咳,我可没说你变老,更不是没出息。要说,是你们时运不佳。尤其你哥,竟然连起两次遭受创伤。好在不会严重致残,还得说是万幸。”
师老晃道:“挫折磨炼毅力,多经受一点风雨也不全是坏事!”
“谢谢大伯你们的鼓励!“
“你也是来探视的了,去看你哥吧。”
“有话以后说,我们也走了。”老科长说着领头抬脚迈步。
邬姐客气地:“科长,大哥慢走,以后有空请家里坐。”
“要去的,请留步。”
“师奇,代我送送科长和你大伯父。”
“唉,好的。”师奇爽快地答应举步。
待送客下楼后,邬姐也返回病房。师奇送客回来,走进病房急急地:“哥,有人--”
“小点声!”邬姐指指同室病床。
师奇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至师愚床边,放低声道:“哥,有人要同你网上聊聊,给,这是邀你人的QQ号。”说着把一张小纸条递到师愚手上。
“有人要同我网上聊聊?”不只师愚,邬姐也显出惊疑。
“谁要同我聊聊啊?”师愚不禁问道。
“不知道。”师奇摇摇头。
“那,谁给的QQ号?”
“晃大伯。他说他也是受人之托转达。”
“噢,他也是受人之托?”邬姐托长了问号。
师愚疑惑地:“大伯刚刚走的,他为啥不当面告诉我?”
“他说了屋里人多,也是忘了告诉你。”
“晤--”
“也许还另有缘由!”邬姐又轻轻自语一句。
“管他是谁和什么缘由,网上问去嘛--不说这个了。哥,前天你是不是收到一封信?”师奇急着转了话题。
师愚奇怪地:“你怎么知道?”
“我在问你呢!”
师愚被逼着点头应一声“是”。
“是顾雅贤来的吗?”
师愚又应一声“是”。
“快说说,是不是要你跟她去?”
师奇满怀信心土地等到再一声“是”,不想师愚却摇了摇头。
“啊--不是?”师奇张大了嘴巴,邬姐和来探视的油儿妈也呆住了。
“那她来信什么意思?”师奇不甘心,还想问出个次好一点的信息。
“你自己看吧。”说着从枕下取出信,递给师奇。又对邬姐道:“妈,我也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您说呢。”
师奇接信在手,迟疑地:“我怎么好意思看你的来信!”
“没什么,看吧。”
师奇抽出信纸,拿与邬姐同看。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竟然是一首五字诗。师奇轻声念道:
四载同窗乐,
分手别难过;
飘遥天涯处,
来日话你我。
末后五个字:问候伯母好!
“啊!”师奇又一次张大了嘴。
师奇大出所料,邬姐也好不失望。
师奇不禁又提高了声调:“这个顾雅贤,她啥意思啊?”
师愚道:“很明确,分手!”
师奇来情绪了,望向窗外远方,气愤地:“顾雅贤,你--你--”说不下去了,又转过身狠狠掐了两下自己嘴巴子:“我好自作聪明!”
“别这样,师奇。这情况谁也料想不到。”又拉师奇去己身旁,为她擦去流出来的眼泪,悄声地:“在这儿抹眼泪可不好!”
师奇不好意思地笑笑。
师愚虽不知师奇何故掐自己,但猜想与来信有关系。对师奇道:“我和顾雅贤之间的事,不是跟你说过成与不成由着她吗!而且也做有思想准备。我都没事,你何苦这样啊!”
师奇仍还带有情绪地:“她早不提,晚不提,单在这个时候来信分手,不是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吗!”
邬姐道:“万里之遥,她怎知道你哥腿伤,说撒盐过分了。”
师奇依然不平地:“不管咋说,此刻她不是帮助,反而推了一把,可恶!”
邬姐道:“要人家帮助,人家如何帮啊?”
“兑现她许过的愿,此时候是我哥最需要的。”
师愚道:“我说过这个需要吗,你又犯老毛病了!”
“那--”师奇不知说什么了。
邬姐道:“别那了,她虽许过愿,但她未必有能力兑现。”
“她没能力兑现?”
“她要能兑现,也许不会来这样一封信。”
“唔--”
“想想你哥,也向村民许了愿,如今更是一样事没办成啊!”顿了顿又道:“她一个女孩子,由大东北跑到大西北投亲靠友谋职业,怎么可能一切如愿啊!”
“大妈也说的是。不过也不能老替别人摆理由。”
“不是我老替别人讲理由,你看--”邬姐把信又递给了师奇,道:“信中用了‘飘遥’二字,没准是不如愿事情的流露了。”
“晤--”师奇接信再看,显得认真了,思考了。阅罢忽然悟出道:“她好像同我哥挑战呢!”
邬姐道:“是挑战,人家也是自勉--这越让我遗憾与她无缘一面!”
“好你个顾雅贤,万里之外让人想,让人怨,让人叹!你,你真是--”师奇想不出合适的词儿,说不下去了。
“怨不得人家啊!”邬姐一声轻叹后转问师愚:“你如何回复人家?”
师愚道:“我也写了20个字。”
师奇道:“你也回她诗?”
“是,已经写了,写在她来信的背面。”
师奇忙又拿起翻过来看,不知是什么笔写的,笔迹浅淡,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呢。师奇轻声念道:
四载同窗情,
无缘比翼鸟;
天高任鸟飞,
天涯雁声高。
“哦,合辙压韵,来言去语对应紧密,也当说是好诗。”师奇把信纸递给邬姐。
邬姐看也没看,“哼”了一声,把信纸丢在床上。
师愚、师奇一同叫了声妈、大妈。
邬姐失望地:“是啊,人家已经飞远飞高了,你还在小山村里无可奈何。怎能不单是只听人家雁声高啊!”
师愚不安地:“妈,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当初你是何等信心十足,事情多变也没夺志。想不到一封信却让你泄劲了!”
“师愚不该!”
“还有,人家已经明白提出‘来日话你我’,你是不是觉得来日无话可说了!”
“妈,师愚知错了,我发誓:即使腿瘸了,音哑了,也要力求一搏,争一声嘶鸣。”
“那好,把笔给我!”师愚本没带笔,师奇忙去外面从护士手借来递给邬姐。
邬姐在信纸上划了一道,添了两个字,对师愚道:“及早回给人家!”
师奇先接过来念道:“四载同窗情,无缘比翼鸟;天高任鸟飞,争鸣雁声高!”
“啊,仅仅改换了两个字,竟然是截然不同的意境!”
正好一直跟临床陪护妇女闲唠的油儿妈转回身来,师奇把信递在她手,道“老婶你看!”
油儿妈道:“哎呀,给我看,你还不清楚老婶是那档次的人!自己还糊涂着自己呢。”
话虽这般说,却接过来信纸。
“瞧老婶说的,我们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分什么档次啊!”
“不过我倒是听出来,一个说分手,一个讲无缘,多好的一对啊,却鸳鸯两飞了,唉!唉!唉!”油儿妈竟是连叹三声。
邬姐道:“世上两飞的鸳鸯可说很多,让人惋惜的不只是我们了!”
师奇道:“恕我直言,我哥不是坚持回乡,她俩绝不会有两飞的后果。”
“……”师愚无言。
师奇又道:“不过人家特意把手机号重笔写在信上,我看像是留有回旋余地……咳,又自作聪明,真是毛病不改!”
油儿妈道:“要说呢,我倒更喜欢快言快语,没有外人,说走了嘴也不会有人记心里去。”
师奇道:“老婶说的好,哥你该主动回信联系。”
师愚道:“我是要回她的,只是我不会改变主意,走回头路。”
油儿妈好像不爱听了,道:“你是不好意思吧?不该老婶说你,不管谁对谁错,面子就那丢不了吗?”
“老婶,不是面子的事,也不是谁对谁不对--”
不待师愚说完,油儿妈反驳道:“还说这不是那不是,自己错了要承认要改才是!”
“……”师愚又只是苦笑笑。
“别不好意思。我都听说过古时候有人背着--背着擀面杖去认错呢!”
“什么,背着擀面杖去认错?”师奇大感惊讶。
“是啊,据说还是个大丞相呢!”
明白了油儿妈例举的典故,师奇笑了,师愚、邬老师笑了,连临床陪护的那个妇女也笑了。
师奇道:“老婶你真逗,认错是得有行动。去认错背着擀面杖,莫非去给人家擀面条?”
“咳,擀面条啥意思啊,我可没说还要擀面条。”
“既然不要擀面条,那八成错了背着的不是擀面杖。”
“那他是背的啥呀?”
“是荆条。”
“荆条?”
“是可以编编篓的荆条子。而且认错人也不是大丞相,是去跟大丞相认错。”
“唔!瞧我这号人,自己不清楚,颠三差四,还劝说别人呢。换个场合,不给人笑掉大牙呀!”说完由儿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接着站起身告辞:“师愚你好好养着吧,我回去了。”
师愚道:“婶子慢走,三两天内我也会很快出院。”
不等邬姐开言,师奇道:“大妈你们别动我送送婶子。”说罢与油儿妈一同走出去。
一晃半个月,师愚也感觉好多了,自然要提出早日出院。
第十六天,邬姐提着零物兜,打开屋门。师愚杵着拐杖正要走出,师奇赶到,见状不高兴了,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回去,家里养着去。你来得正好,帮你大妈去办办出院手续。”
邬姐走出来道:“已经半个月了,昨天问过,大夫说可以家里养了,只是要注意还不能干活负重--”笑笑又道:“家去养也是算点经济帐。”
“那,前天说的事不算数了?”
师愚道:“也没约定时间,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以后什么时间啊?”
“你也知道咱两家的条件,现在我连电脑都没有,如何定准!”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说这事时我的同学主动提出愿意提供方便,还说她的QQ号都可借你一用。”
“这样麻烦人家,也太不好意思了!”
“什么麻烦不好意思,不过是用她一会儿电脑,又不是难事。”顿了顿又道“不是我说你,你好像人变样了!”
“变样儿了,变啥样了?”
“说话办事有点儿婆婆妈妈了!”
“唔--”师愚只是苦笑了笑。
邬姐道:“不知道邀谈者何人何意,也让人有点心存疑虑。”
“那不赴邀岂不是疑团总悬在心里吗?“
“……”娘儿俩个无言。
“再说了,倘若人家好心好意,你却不理,那可涉及你的名声、信誉了!”
邬姐赞同地:“师奇说的是!”
“那我们--”
“赴过邀再走。”
师愚问师奇:“你看啥时候去你同学家方便?”
“这还用看时候啊,我说现在就去。”
“一般情况,人多是晚饭后上网。”
“那就今晚上去。”于是三个人一同进回房内。
不待落坐,师愚道:“师奇,抓空你去书店看看,买本蔬菜栽培和病虫害防治的书,现在闲着,正好得空看看。”
“我这就去,你也认真想想,可能是谁在邀你。”说罢转身而去。
师奇走后,娘儿俩坐下来。
师愚看着纸条上的QQ号道:“我想这个人一定知道我腿伤住院,找我聊不过是寻开心罢了。”
“……”邬姐看看儿子,没有出声。
师愚接着道:“进村伊始,闲言有了,外号有了,直接和不直接的嘲弄也非只一次两次。事情到今天这一步,更给人增添嘲弄资本也是必然的!”
“这些话只能在咱娘俩间说。”
“我知道,虽然在猜测,但我确有预感。”
“也许不是咱村人。”
“在县城,除了中学,我只在食品厂干过,日常虽与人有过意见分歧,但从未有过固挚己见,没有与谁伤过和气,厂里不至于有人看我笑话,嘲弄我。”
“或许人家是好意,要帮你--啊,帮什么呀?”邬姐说着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
“好意,无非是要我再回厂里,可没必要不露名姓名!”
邬姐无可奈何地:“真是让费捉摸!无论好意不是好意,这个人一定熟悉你。”
师愚道:“想来想去,这个人八成儿还是我们簸箕湾人。”
邬姐道:“要说是簸箕湾人,不要说上网,整个村里还不趁一台电脑--不过,在县城上班的、上学的、打工的、或是退休后在县城生活的,总也有二三十个人。”
“是啊,二三十人,恐怕有的还没打过一次交道,虽与他们没有深情,可也没有过节,真想不通有什么事要网上同我说!”
“唉,算了,想不出别想了。不过要记住,即使是受到嘲讽,也要忍一下,不要发火啊!”
“不会的,我不与他聊,下线就是了。”
娘儿俩不想了,不说了,只待网上见了。
“给。”正当娘儿俩个无话之际,师奇手拿两本书回来。
“回来的好快当啊!”师愚接书在手。
“离书店不远嘛--哦,巧了,在书店遇见了大伯父。”
“嗯,大伯说什么了么?”
“说了。我说你今天要回家,以后再说。大伯讲这可不好,怎可以这样慢待人!”
“啊--”
“还说,人家一直在网上等你。”
“噢,那我--”
“还那什么呀,立刻行动,现在就去。”
邬姐也发话了:“是啊,去吧。”
于是,师愚扶着拐杖,回绝了师奇搀扶,去赴邀了。
半路上师奇又问:“哥,邀你网上一会的人还没想出来吗?”
师愚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是谁。”
这个人八成儿是个女的。”
“女的--”
“是,而且一定是个有才的才女。”
“师奇,你也想寻开心啊!”
“哥,别误会。起码在咱乡你的名声在外了,男人里有人赞赏你,女人里也有。如果是个不平常的女孩子,她显然能理解你,支持你。”
师愚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
“我们没必要去了。”
“我不过是猜想。果真是个女子,也吃不了你,怎的这般见不得女人啊!”
师愚又迈动脚步。
“哥--”
“什么事,说呀!”
“我觉得跟大学同窗明确分手了,也需再考虑了。”
“我现在没心思这事,别说了,快些走路。”
不说话了,两个人无言地行进。
来到一处独门院前,锁着门,显然主人不在家。师奇掏出钥匙打开门,直进一间屋内。房间不过廿几平米,主要陈设着一个在书橱、一个写字台、一个电脑、一个小平桌上是一盆水仙花。陈设不多,却是窗明几亮。
师奇扶师愚落坐电脑前,打开机。从走出大学校门,好久没上网了,师愚两手略显生疏。
“我去客厅等你。”
“没必要,你搬个凳子过来。”
师奇搬凳子坐在师愚旁。
相邀人好像知道师愚赴邀,竟然在网上等待着呢。
师愚打开QQ号,与邀者网上连通,荧屏上首先显示出邀者的自我介绍,师愚忙敲击键盘,相互间网上是一段坦诚、真挚的交流。
“首先告诉你,我已年届古稀,十足的老爷子干了。”
“噢,原来是个老爷子干!”师奇惊讶了。
示意师奇别说话,手敲击键盘回应:“啊,老先生了,我怎么称呼您啊?”
“我们这些人自己简称‘老干’,如果需要,也称呼老干好了。”网邀人再一次表示不愿露名露姓。倒显得很幽默。
“那我称呼您老先生、老师吧。”
“随便你。我还要先说一句,社会发展变化这样快,你我之间难免横亘着代沟--”
“代沟?我与老先生不会有代沟。”
“不过,人与人之间只要待以真诚,坦以真知,或可不会太多话不投机。”
“老师你说的太好了,真情没有代沟,真知没有代沟。您是长辈,是我们老师,能网上与您相识,我今天好幸运。”
“你说话很让我爱听。好了,不说这些空话,我还要告诉你,你回村创业,不只多人关注,有人还把你的成败做赌项下了不小的赌注。”
“啊,我只想到会有人说三道四。如今,怕又让赌注我的人失望了。”
“说三道四也好,赌你成败也好,这都是他人的事。而且,现在只能说你遇到挫折,还远没到定局成败的时候。重要的是你的眼前。”
“太对了,的确,我现在正不知该落脚何处呢。”
“对不起,我还想问问你村长落选后的感受。”
师愚笑笑,敲击道:“问我感受啊--咳,感到撞墙了。”
“噢,撞墙了,后悔当初吗?或者说会影响你的创业理念吗?”
“不后悔。只是还不知下一步脚落何处。”
“举棋不定,这可是紧要事哟!”
“太对了,庆幸我今能得到老师的点拨。”
“点拨可说不上,但我愿意同你一起进行点探讨。”
“太好了,老先生,我是从哪里说起呀?”
“且慢,我还是先问问,你去过人才市场,参加过招聘会吗?”
“没有,但我在电视上见过那场面。”
“也有感受?"
“有。感到让人生畏,也让人产生点自卑。”
“噢!你还要说下去。”
“怎么说呢,如今大学校门依然拥挤,进了校仍然是骄子嘛。可出了校门--”
“说完全了。”
“是。我是觉得,进了校门是娇子,出了校门有点如同乞儿--老师,我的话可能太偏颇了。”
“嗯,十三亿人嘛!卅年改革开放,卅年飞速发展变化,大学生身价跟着变化也是必然的。但大学生依然是大学生,只不过是求职就业的局势变化了而已。”
“是。我自己已早放弃‘骄子’身价,放弃求职一步登高的奢望。”
“那么,下一步你想不想去人才市场?”
“不想去。即使要外出谋业,我宁可去劳务市场。”
“噢!你好像对人才市场很有看法,或者说有点抵触情绪?”
“坦白地说,有一点儿。”
“为什么?”
“且不说电视上那些求职处拥挤,招聘会后那么多个人精美的档案资料,有的如同垃圾一般清扫处理了!还有,既然都懂得行行可以出状元,什么干好了,做出贡献,都可以得到回报和奖励,可现实里不过是一个公务员岗位,竟然上千人去争,我也想不通。”
“噢?看来你撞墙没有撞晕啊。既然如此,那么你想过当小工、当保安或者去擦皮鞋吗?”
“未曾想过。不过以后我可以考虑老师的提示。”
“不是我,是社会早有提示了。但我不赞同你去当保安、擦皮鞋。”
“啊?”
“因为你有符合时代精神的理念和独到见解,你可以多为国家做出贡献!”
“现在已经有人当面称呼我二百五了,老师这样看重我,学生倒感到不自在了。”
“人在被动时候受点嘲讽在所难免,善待才是。因此受到影响,就更不好了。”
“嗯,学生铭记。”
“我再问问,村长落选了,你心里是不是完全丢弃簸箕湾,还追不追求簸箕湾的治穷致富?”
“不会丢弃。簸箕湾是生我养我之地。尤其辛劳一生的母亲已经年迈,还没得到我一丁点儿回报,我现在真是羞愧!”
“不要伤感,那会影响士气!”
“哦。”
“既然没放弃你的穷乡和母亲,我就再说几句。”
“老师有话尽管说。”
“要说,卅年改革开放,簸箕湾几乎没什么变样。村小土地少,人均不足一亩耕地,山上无林,地下无矿,又远离州城府县,实在没有一点优势可言,求发展实在文章难作。便是有钱有权的人,也不会愿意在簸箕湾做文章。”
“说的是,我现在确实感到有点自不量力了。”
“别误会,我没有一点儿你说的意思。我赞赏你回村创业,更欣赏你的十六字之道。”
“老师,您别总是夸我啊!”
“只是夸奖有什么用。的确,你的坑凼水之说;没有厂房烟囱,却有二三产业之说;同舟击鼓之说,都让我深受启示。”
“这些说法若值得肯定,当然是好。但不全是我一人之见,是多人特别同我们老支书交流探讨后的共鸣。”
“一人之声也好,共鸣也好,总归是好的创业之道--说起来真是遗憾,你们的老支书为人公正坦诚,勇于担责,很有人气。你有知识、有头脑、有热心,你俩个领头创业,实在是难得的好搭档,簸箕湾很有希望了。”
“没想到事情发生突变。”
“是啊,他得病,你落选,簸箕湾失去一次难得的人才组合机遇!也打乱了你编排的脚步。”
“是。”
“不过,你的创业之志还在,你的十六字之道还在,农村用武之地之广,大可重新编排脚步啊!”
“是。”
“师愚,你怎么了,怎么总是一个是字?”
“噢,对不起,但确实赞同你的话?”
“咳,别忘了,我是在同你一起探讨。”
“老师,你说的对,说的好,我确实愿意多听听你的话。”
“愿意听我说,我却说了一堆空话。”
“老师也客气了。”
“好吧,不客气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2004年过半了,三年后你还竞不竞选簸箕湾村长?”
“噢,我还没认真想过。”
“现在想想嘛。”
“想也拿不准,希望老师给点拨。”
“又说点拨,你怎么了?”
“老师,我的确是诚心诚意!”
“唉,罢了,我就点拨一回。”
“那太好了!”
“人说,不在其位难谋其政,不过以簸箕湾现在的状况,在位谋也难谋其政!”
“唔--”
“有你五叔在,他能一呼百应。你可以放开马奔驰;他不在,你的十六字之道恐怕会字字受到制肘--”
“唔--”
“在簸箕湾治穷致富,有权不如有业--即使是一个小本经济实体。”
“唔!”
“人有大业思维,更要有小处起步智慧,滚大雪球的耐力。”
“不当村长完全可以用十六字之道指导自己先创办一个经济实体。开初不怕小,如同婴儿,要她健康成长。一个健康的、不断发展壮大的经济实体立在簸箕湾人前,凝聚力会吸引人们自动来靠拢。不仅有了主动权,而且才可以同舟击鼓,推动簸箕湾奋勇向前了。”
“老师,您说的太好了!”
“说了一大堆,好与不好且罢了,概括一下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
“用好坑凼水,垮出簸箕湾;一产慢、二产难、启步先三产。我今天同你聊的话聊完了,以后见。”紧随着下了线。
“啊--”不只是师愚,师奇也愣住,不无遗憾地:“正聊得来劲,他却这样突然不聊了,让人扫兴!”
“用好坑凼水,跨越簸箕湾,一产慢、二产难、启步先三产。”师愚显然是怕忘记了老先生的话,又背诵了一遍。
师奇看着师愚像小学生似的样子想笑。
师愚道:“瞧你怪怪的,我样子好笑吗?”
师奇道:“这个老爷子干来去飘忽,而且不愿露名露姓,有点怪。”
“真是有点怪,不过他可不是吃饱了单是街头晒太阳,相反,还很折射阳光的老,爷子干!”
“唔,那谢谢他了,阿弥陀佛,还能返光的老爷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