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从明朝活到今天的栗树
在我的笔跪下来书写这棵树前
我已经向他鞠躬 鞠躬 再鞠躬
为这棵六百年的栗树
从明朝走到今天的老枝 裂片 伤疤 绿叶和果实
他空洞 衰老 四肢匍匐在地
仿佛一把戟被劈裂了绽放成花瓣
只有枝桠的胳膊伸展着 六百年
努力地 倔强地绿着 绿得还像年轻时那么晃眼
空空的心 空得没有任何往事——
从城楼上走下挥起铁锹的那一刻
挂在腰间的烟袋锅敲击铠甲的叮当声响
像父亲疼孩子那样 用头盔接溪水浇灌栗树
在长城脚下睡成一株幼苗的姿势
但他活着 活得花开花落 果青果熟
和小几百岁的栗树一样 叶子该长时就长该落时就落
一起结出长满箭镞的栗子
他好似看见了当年守护城墙的自己
依然热爱阳光 雨露 春夏秋冬
依然热爱喜鹊在枝头飞起飞落
依然盼着收获的木竿敲打身躯
一如笑眯眯地看着儿孙们从衣兜里掏着糖果的老爷爷
是的 我必须恭恭敬敬地走近他
走近一位活了六百岁的老人
看他怎么把久远的日子过得厚实而又缓慢
用怎样不老的绿养育一方水土和岁月的沧桑与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