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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脸愚哥 第十七集 数九隆冬

< 返回 作者:王宗尧 发布日期:2015-12-25 浏览次数:25838

  簸箕湾静悄悄的,家家掩门闭户。

  画外声:六爷虽一个人在家,但不寂寞。七爷、二老晃、梗爷早就来占了位,还有二旦妈、三奶等老娘们也来报了到,热炕头很快就满员了。只是五奶早去挣2000块,打麻将是凑不齐了。招呼师奇妈不用说没人愿去,就是去请她也不会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牌玩不成也不用遗憾。你一言、她一语,想张大就张大、想卖弄就装傻,无拘无束、无忌无讳,不用担心抓辫子、扣帽子。敞心流露、畅意交流,真可谓活跃思想的好平台、好场所。比去歌厅、KTV还惬意、畅快。你要是做思想调研工作,不妨来列席、旁听听吧!

  七爷言道:“我们老五家也去挣2000块了,簸箕湾老娘们的心,都、都--”

  “都咋的了?”

  “咳,我都都不上来了!”

  “你咋弄的,都弄不上来?”梗爷问。

  “我是上不来了,你能上来你说吧!”七爷把作答的话甩给了梗爷。

  “让我说--我?”

  “是让你说呢!”

  “簸箕湾老娘们的心都咋的了,你能说,快说来呀!”众人凑热闹逼问。

  “我说--我--我说簸箕湾老娘们都--都浪荡起来了!”

  “哈约,说簸箕湾老娘们都浪荡了?”人们惊诧还没过,七爷又故意起哄。

  “说,你这破话是啥意思?”

  “老娘们都咋浪荡了,你得讲清楚!”在场的老娘们群起逼攻了。

  “我--我--我说不好了--反正我没坏意思。”

  “说不好就能过去啊?说这话可是罪该万死,要是在文化大革命,足以让你戴上高帽子,游街、批斗,八天八夜也饶不了你!”二旦妈煽风又加上柴禾。

  “我--我--”看着一个个不依不饶的样子,梗爷还真是有点畏惧,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老晃开言了,道:“行了,行了,反正没坏意思就拉倒吧!”

  三奶也说话了,道:“拉倒,说的倒轻巧,我们这些老年人可以轻易放过去,年轻的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你梗老干子掰着脚丫子数数,簸箕湾有多少大闺女小媳妇,不说别的,跟你当面瞪眼睛、背后咒骂,也让你老梗头够受的。不说清楚,你等着减10 年8年的寿吧!”说罢冲梗爷咧嘴笑笑。

  “我--我实在说不清楚--反正、反正我没坏意思。”

  二老晃道:“咳,够程度了。要说,你梗愣头怕是上了七爷的当了!”

  “我上当了--我上啥当了?”

  “你以为老七他真说不上来呀--罢了。就说老五家也去挣2000块,联想那天晚上帮邬姐剥玉米,邬姐和师愚娘俩个那番话,可说都让我们看到万元小康村的希望。不久老五家就应聘到师愚的水豆腐分店也去挣2000块。这可是说到做到又一例证。不只老娘们,你老爷们心不也动动啊?”

  “嗯,这话不差!”

  “特别是老娘们,心怕是都晃荡了。你梗老头也说过我就会晃荡,你要是把‘浪荡’说成‘晃荡’,意思有了,恐怕也就没这一大堆哕嗦了!”

  “咳,咳,是怨我不会说话,是怨我不会说话!”

  在场者也都彻底解开扣儿,无声地都笑了。

  二老晃又感叹地:“我们哪,别只扯蛋,要看到师愚、师强、小文她们年轻人已是领头开步了,年老的不说也像老六家、老五家那样有专长、有老马之心,不说帮忙,尽可能别给年轻人找事、添麻烦,就说得过去了!“

  “啊,啊!”

  “是啊、是啊--”

  “蔫六干啥呢?快--”随着一声呼唤,六爷的屋门哐啷一声被撞开,闪进还带着喘唏的五奶。

  “噢,五嫂,啥事啊?”

  “你不在水豆腐分店挣2000块,找老六干啥?”

  “我抽空儿回来看看,圈门子没弄好,大猪跑出了、跑出了村。我怕--咳,你五哥没在家,老六你快给我追回来吧!”

  没说的,六爷立刻动身。有了新节目,众人也随着散了六爷家的场了。

  画外声:寒风呼儿有声,雪花飘舞展姿,好一派风雪风光。身居闹市的人也许会稀罕一点儿这样的景致,而僻址山乡人则总是喜欢一点儿热闹。便是针尖大点的事,屁大点儿的响动,也会跑出来看看热闹。这不,五老奶的猪跑了,老的、少的闲人干子们都自动跑出来到场了。

  阿国缩着脖子、懒懒地走过来。五老奶忙迎上去,道:“阿国兄弟,我那大猪往村南跑了,你快给帮帮忙吧!”

  “猪跑了,撑的吧,我还没吃饭呢!”阿国不耐烦地应付一句,与五老奶擦肩而过。

  五老奶好自讨了个没趣。

  这一幕偏巧又被师强、小文看到。师强厉声地:“快去,把猪给五奶追回来!”

  也许是因为师强发令突然,或者因为天冷,阿国闻声打了一个激灵,不过没二话头也不回地应诺一声忙忙而去。

  阿国人一走,茶凉唾沫不凉。先来的、后到的长舌头、瘪嘴巴子们话却多了。

  “这混小子,也就师强能管了他!”

  “哼,谁管也管不了他那糊涂脑袋!”

  二老晃搭茬道:“不有糊涂猪脑袋,岂不都要当村长,谁个当村民哪!”

  梗爷道:“照你这样说,簸箕湾还需要有糊涂了?”

  “那当然了。不只簸箕湾需要,如果十三亿人个个都不糊涂,那谁发财、谁个受穷;谁个坐轿、谁去抬轿啊?”二老晃晃着脑袋显得有见地。

  “照你这样说,这受穷的、抬轿的都是糊涂人了?”

  “我看差不多。即使有不同,不过是大糊涂、小糊涂,或者命运里要他糊涂罢了!”

  “其实,糊涂虫儿不只老百姓,他发财的、坐轿的也不少有糊涂蛋!”二旦妈也搭言了。

  “一点不错,要不咋有这多落马的、败了家的!”

  “要说,这些年出了不少暴发户、暴富村,有的不过是沾了山神、土地爷的光,或者得了老祖宗的济,而不是糊涂不糊涂!”

  梗爷也搭腔儿了,道:“是啊,我们簸箕湾除了人糊涂,没一样光儿可沾,真可说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村了!”

  “谁说一无所有,起码还有一人一亩山地嘛!”二老晃道。

  “别看不起这一亩山地,一年少也给产三四百斤玉米呢!”

  “是啊,要是连这一亩地也没有了,簸箕湾的子子孙孙都只剩靠打工活着了,那可真正成了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了!”

  “唉,可怜的无产者、可怜簸箕湾的糊涂虫儿哟!”

  “啊,对了,簸箕湾不是迈出了一个大学生吗,他算不算糊涂,是大糊涂还是小糊涂啊?”梗爷问道。

  “不管算不算,反正已经冠号二百五,轱辘出簸箕湾卖豆腐去了,除了有点感叹,也没啥好说他的了!”

  “哎,真是没啥好说他的,茶早就凉了!”

  “是啊,茶凉了,我们也散场吧!”

  二老晃、梗爷、二旦妈等一通议论后,准备各奔东西。

  “国儿啊,你还塞不塞饭哪--”这边刚刚要散场,那边老娘婆一路呼叫着扭搭过来,上场了。

  跟在老娘婆身后过来的三兔子显然又要跟她演戏凑热闹了。他装模作样地对老娘婆说:“噢,老太,你这样叫喊我咋也听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算个球,又没喊叫你!“老娘婆显得不消搭理。

  “我是不算一个球,可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喊叫,不是白费一个球吗!”

  “我咋白费一个球?”

  “你想啊,如果不是下雪天,这时辰离日出已经不近了,离中日到是不远了,谁知道你是招呼塞哪顿饭哪!”

  老娘婆挺直身子,颇显认真地:“那你说我该咋个呼喊哪?”

  “你呀,(塞)哪时候饭要加上哪个时晨。比如塞早饭,你应该这样--龟儿啊,快来塞早晨饭吧!”三兔子装腔作势、怪调怪样地嘲弄,在场者不由得都笑越来。

  老娘婆醒悟又落入圈套,好不懊恼,冲上前对三兔子吼道:“放你老妈的屁,你妈是这样叫唤啊!”

  三兔子边退边道:“我妈是不这样叫唤。可你不想想现在都啥时候了,我猜想你八成儿是刚爬出被窝,招呼龟儿子去做饭,对吧?”

  人们又笑起来。

  三兔子好是可恶!半嘴斗不过他,动手他兔子腿跑的又快,又气又怵,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三兔子也惧怕老娘婆施蛮发狠,对凑过来、步步进逼的老娘婆不停地后退。

  老娘婆站住了,她叉开双腿,发狠地:“白搭老娘愿意,你、你三兔子的屁也白放!”老娘婆气的没别的词儿了。

  这时候跑出村的大猪不知被谁追回来,三兔子照走过来的猪屁股猊狠踢了一脚:“不知好歹的蠢猪!”

  大猪被踢痛了,嚎叫着向前冲去,冲进老娘婆叉开的双腿间。老娘婆一惊,冲趴在猪背上,驮她跑了几步,被颠翻在地,屁股撞在一块石头上。“哎唷,我的屁股好痛哟!”

  猪叫、老娘婆叫、五老奶也过来大叫。

  五老奶高声地:“你个兔小子没安好心哟,这般狠,想吃猪肉啊!”对三兔子狠踹一脚,五老奶好是心痛。但此刻她顾不得多说,拐着小脚,忙忙去追自己的大猪了。

  人们也多随五老奶跟过去,只剩下二由儿没动弹。

  “笑,笑,笑你老妈个球!”没一个人来搀扶她,只有二由儿一旁冲她憨笑,老娘婆没好气地吼了声,心里好不自在。挺冷的雪天,再赖在地上,自己觉得也很没意思。

  忽地,抬头见大猪又快速冲回来,冲向自己。再顾不得许多,急忙忙又爬起来躲避。刚好大猪从她身旁冲过去。

  老娘婆“哼”了一声,站一旁慢慢地拍打身上的泥土和雪花,那神态好不庆幸自己行动的英明果断。其实,她本也没摔重,不过是受了惊吓面对多人演戏罢了。这号人就是这号人!

  大猪又跑到街西头。不知道阿国此刻从哪儿站出来,手中拿着木棒子。刚好大猪跑到他跟前,他迎头给猪一棒子。猪被打晕了头,嚎叫一声,跌落路西一个深坑里。倒霉的猪儿哟!

  坑底上趴着不动的猪,坑沿边站着越来越多的人。

  五老奶也喘唏着赶到大坑沿,此刻此情,不禁发怒了,大声地:“这是咋的了,你一脚他一棒子的,跟我的猪过不去!要是猪咋的了,老娘我跟你们没完!阿国呢,你个缺八辈子德的阿国!”

  “阿国早溜了,连他妈不知啥时候也溜了!”

  “儿子做了好事,娘儿俩不溜,还会等着领赏啊!”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咳,别说了,快下去人把猪轰上来吧!”

  “是啊,把猪轰上来是正事情!”

  坑很大,坑口处一人来高的陡坎,坎下斜坡还很长,足有八、九米。一般年轻人下去也会有点犯怵。

  六爷赶来了,没说的,下去吧,年纪大也得上阵,嫂子家的猪嘛。六爷先趴着溜下坎,接着连出溜带轱辘地滚落到坑底。还好,没有伤到胳膊腿。

  他来到大猪身旁,不是吆喝驱赶,反而蹲下来用手摩挲起猪背来。坑沿上的人又热闹了。

  “哎哟,六爷你干啥呢,说悄悄话呢吧?”

  “不只是说悄悄话,怕是要谈情说爱了!”

  “跟一个不公不母的大黑猪谈情--”

  “别说了,快看哪,六爷都要搂着亲嘴了!”

  “咳,六爷悠着点劲哟,六奶知道后都受不了要喝醋了!”

  哈哈哈!

  炕沿上你一言他一语的凑热闹,六爷在坑底也许听不清楚,或者有意装聋作哑,反正不吱声。

  五老奶可更来气了,吼道:“你们这一个一个没好心的、烂舌头的,先糟害我的猪,又来糟改我老兄弟--我、我从脚心咒骂到你脑顶上,咒、咒骂你八辈子!”五老奶着实给气着了,呼吸急促,语气都有点打颤了。

  由儿妈上前拉住五奶道:“五婶快消消气,你是明白人,你说我六叔下去不是把猪轰上来,却蹲那儿跟猪亲近,说他他不是自找的吗!再说,快把猪轰上来要紧哪!”

  二老晃道:“侄媳妇说的是,这大深的坑,轰上来怕还得费大事呢!”

  五老奶的确人不糊涂,尤其觉得二老晃说的在理。她不咒了,随手拣起一个拳头大的土坷垃照坑底扔下去,吼道:“两个蠢猪,还不快上来!”

  土坷垃不偏不斜,正好落在猪脑门上,大猪似乎被不明飞来物砸痛了,嗷的一声叫唤猛地蹿起,把六爷撞了个后坐墩。

  人们又笑了。三兔子也又有了起哄的料,他喊道:“六哥顶住,不能怯--”

  “顶你老妈那簪,一边呆着去!”五老奶正没好气,抬腿给了三兔子一脚。

  “哎唷,五婶你--你的‘三寸’好狠呕!”

  五奶不理会三兔子装腔作势,对坑里的六爷吼道:“傻样儿的,愣着干啥,还不快把猪轰上来!”

  六爷回过神来,对只趴到一旁的大黑猪吆喝道:“嘿,嘿,快起来--”面对着吆喝,大猪就是趴着不动,而且瞪大眼睛,似乎很不岔地(猪的画外声):“哼,你们人吃饱了,没事挺着大肚皮去溜弯,不就是老了老了还想再多活两天吗,还美其名锻炼!我老猪可正当年,也想溜达溜达,又是脚踢又是棒打--哼,一个比一个更可恶的人!”

  二旦妈看着着急,冲六爷喊道:“六叔你是请客哪,斯斯文文的,它听你的?踢它两脚!”

  “还踢啊,我的大猪喂!”五老奶还是止不住对大猪的心痛。

  大猪被六爷用脚轰起,驱赶着轰上半坡,又折回去,六爷也跟着折回。再驱赶,再折回,来回好几趟,最后大猪趴下,再怎么驱赶也不动了。

  “使劲踢--给你找棍子去!”

  “不看看这块上边有多,再使劲踢也没用!”

  是啊,即使赶上来斜坡,这一人高的陡猪也爬不上来呀!“

  “哎哟,我的大猪喂,这可咋个好,这可咋个好?”五老奶更着急了。

  三兔子又来神了,挺正经地:“这大冷天,五婶你别急呀,我们这多人,想办法嘛!”

  “有啥办法,你三兔子快想出来啊!”

  “是啊,有啥法不快拿出来,还等着请哪!”

  三兔子成了神类人物了。

  “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台吊车,保险平平稳稳地给吊上来。”

  “找吊车,上哪儿去找,你给找啊?”

  “开玩笑!”

  “纯粹是没屁眼人放屁!”

  “咳,别急嘛!这办法要是不行,找条大绳子,拴住后腿,我们这多人也能把他拉上来。”

  “嗯,这倒是个法儿!”

  “说啥是个法儿啊,不等拉上来,这猪怕不就报销了?不行、不行!”

  “再不行,去找把杀猪刀,反正也快过年了。”

  五老奶又急了,忙道:“不成,不成,这猪正长膘呢!”

  “那--没别的法儿了,就在坑里长膘吧!”

  “哎哟,老天爷哟,咋跟我这猪过不去哟!”

  不知什么时候,师强皱着眉头立在坑沿上。忽然回头对三兔子道:“去,把你家大梯子扛来!”

  因为是师强发的令,三兔子乖乖而去。

  “扛梯子干啥呀,难道让猪爬梯子?”

  “要是给猴儿爬还行,给猪--”

  “再说,也没有能伸到坑底的大梯子啊!”

  人们纳闷、疑问、或者摇头了。

  师强只当没听到,全不予理会。他变换着地方,仔细打量着坑四周斜坡情况。

  很快,三兔子扛梯子走过来了。那梯子又大又结实,足有百、八十斤。是他家用来爬院后一棵大梨树的专用梯子。三兔子一路走来脚步不稳,身子还有点晃,可他毕竟还属于农村大小伙子之列,扛一个梯子就这个样子,说他啥好呢!

  师强指着一处位置,道:“系下去!”

  梯子扛到指定位置,往下系梯子三兔子显得很是笨拙又吃力。唉,罢了、罢了。师强接过来梯子,很轻巧地系了下去。

  “六爷,你上来点,在梯子顶头弄两个小坑!”六爷照办了。

  师强把梯戳稳当,脱去棉袄,紧了紧腰带,顺梯子而下。所有人眼睛全盯在他身上。

  大猪见又下来人,立起来,似觉无所躲避,惊恐地注视着。师强上前一把抓住大猪的左后腿,拉上斜坡。

  大猪歇斯底里地嚎叫唤气,却无能为挣脱。一直被拽到梯子处。

  “六爷,你用脚抵住梯子!”师强说罢,他左手攀住梯子,右手拉着猪,拾梯而上。竟管大猪死命嚎叫,但顺坡拉拽,无奈大事。很快大猪被担到坎下,师强再次叮嘱六爷扶住梯子。他缓了缓劲后,挺身用力,提着猪,攀上梯子最后几个穿儿,二百来斤重的大猪被提出坑来。

  “哇!”像天上又出了太阳,人们欢呼雀跃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了!”五老奶最是欢喜得不了。

  七爷道:“你谢啥天地哟,磕头都磕错了庙门!”

  五奶反应还不慢,闻言忙转身面对师强,谢道:“多亏师强你了,老奶我真是太谢你了,太谢你了!”

  “谢啥谢,快去赶回你的猪,别让再跑了!”

  大概是被折腾苦了,大黑猪被扔在坑沿上趴了一会儿,说话间忽地站起来又跑了,不过是竟直跑向自家。五老奶顾不得别的,忙忙追了上去。

  追猪这场闹剧到此也该收场了,不过人们又有了新台词,二旦妈、由儿妈等边走边又发出感叹:

  “要说,真是多亏了师强,不有他来,真不知这大猪咋个弄上来呢!”

  “是呢,都是一天吃三顿饭,我们这一大帮人顶不过师强一个人!都是白吃饱儿!”

  “看来有饭都该给师强这样有能耐人吃!”

  “那还用说,要不,咋都投票选他当村长呢!”

  “能逮一头猪的能耐当村长,那当乡长、县长的准能逮住两三头喽!”

  “那当然啦,官越大、能耐越大,能逮住的猪越多嘛!”

  由儿妈、二旦妈两个人的话引起梗爷兴致,凑过来问道:“那,那当胡锦涛的能逮住多少猪啊?”

  “那还用说,能逮全国的猪呗!”

  “嗨,嗨,都慢着点说,说当胡锦涛的--这话我听着像你梗爷没长屁股眼似的,咋这别扭啊!”正在路边扛梯子歇着的三兔子又搭言了。

  “放屁,你老妈才没长屁眼呢!”

  二旦妈道:“咋别扭啊,你兔小子又来显摆自己吧?”

  “哼,真是的,逮不了猪,去逮个死耗子也比光显摆嘴巴子强!”

  “梗叔你也别把人看忒扁了,我毕竟还扛个梯子来了嘛!”

  二旦妈又打趣地:“知道你嘴巴子啥时候也落不到地上。说正经的,你扛回去,能把梯子直接系下去,再提上来,老娘我给你介绍俩媳妇!”

  “那太谢谢二嫂老娘了,只是我还生活在簸箕湾,你给介绍八个我也不扛回去!”

  “看看,这小子对簸箕湾好像有点怨气!”

  七爷有点蔑视地:“哼,有怨气,簸箕湾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狗还不嫌家贫呢!”

  二老晃感叹了,道:“狗也好,猫也好,除了师愚,簸箕湾一个一个的,半斤对八两,全都是睡不醒的糊涂虫儿罢了!”

  “那就睡吧,正好雪天,又值数九隆冬,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嘛!”

  “咳,醒醒吧,别睡了,快去看看邬姐吧!”六爷走过来报告道。

  “快去看看邬姐--邬姐咋的了?”

  “她,她快不中了!”

  “啊!”

  顾不得多问,由儿妈带头忙忙奔去邬姐家。

  邬姐家东屋、哑奶、二大妈两个老太太在炕抱着、呼唤着,正在着急,由儿妈、二旦妈赶来也不知如何是好。

  人越来越多,屋里房外很聚集了老老少少很多人。先来的不住摇头叹息,后到的不停地追问邬姐的病由病情。

  二大妈一遍又一遍地向询问者讲述她来时的情况。讲了也只是讲了而已,起不了任何作用。

  正在人们焦急无奈之际,三舅爷、三妗子急慌慌地进了屋。

  “二姐、二姐你咋的了?”三妗子扑到邬姐身上,急切地呼唤着,也是在询问邬姐的守护者。

  “啊,啊--”哑奶连比划带啊啊地解释着。

  二大妈再一次讲述:“今早我来,见哑奶正费劲地掫扶躺在炕沿下的邬姐,我俩个好不容易把她掫上炕,就只有进气无出气,咋招呼都无言声,已经不行。”

  “啊,快打电话叫师愚啊!”

  “师愚啊,他帮人出远门了,这个时候谁知他在哪儿啊?”一旁立着的由儿妈应答道。

  “帮人出远门,去了哪儿,咋回事啊?”惊诧的不只是舅爷了。

  由儿妈又道:“老迷糊在外打工的儿子出了大事故,单位来长途要家属赶快去人。可迷糊两口子别说去广东、出村远点就有可能迷路了。邬姐好说话,迷糊两口子来求就答应了。谁成想昨天儿子陪着迷糊刚走,今早邬姐就出了这样大事啊!”

  “啊,那快找迷糊要他儿子打工单位电话联系师愚啊!”舅爷着急的。

  “已按来电显示的号码打过去了,告诉去的师愚母亲病重,要他速回。”

  “哼,哼,简直,简直--咳!”舅爷听后摇头跺脚责怪起师愚,不知说啥好了。

  邬姐身子压在二大妈怀里已经好一会儿了,压得她脚腿吃住又不好脱身之际,三妗子道:“表嫂你把我二姐放下来,让她躺好。”

  邬姐被放躺炕上,仍然是无声无动,只是那这神情显得异样,似乎是不等到儿子归来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三妗子附身邬姐跟前,悲戚地:“二姐,你等着啊,师愚快来了!”

  “是啊,打电话了,师愚快回来了,邬姐你一定要等着啊!”

  邬姐的身子似乎动了一动。

  “啊,二姐答应了,一定等着不走啊,二姐--”三妗子拉住邬姐的手泣诉着。

  “是啊,邬姐是不会这样轻易走的!”身旁的人也趋身向前呼唤着。

  邬姐仍是无声无动,但面容很是不同寻常。是痛楚、是忧心、还是有什么急切企盼?无人读得懂,无人能讲个明白,好不让人焦急又无可奈何了!

  忽地,舅爷俯身邬姐面前,轻声地:“二姐,你是不是惦记着前两天你跟我说的那个人?”

  邬姐身子又动了动。

  “啊,二姐你等着,她正好在镇上她姨家,我这就去给你叫来。”舅爷说罢急急而去。

  舅爷的言行让在场者大为惊愣,连三妗娘都迷惑不解。除了师愚,还会有谁此刻让邬姐这般留恋不舍呢?“舅爷是不是有点急歪了头哟!”

  不过,这时候的邬姐还真是静静地躺着,很像是在专心地等待着。

  每个人都是满脸的惊异。

  屋子里好一阵子安静。

  很快,舅爷回来了,带来一个女孩子。

  画外声:“啊,是她啊!”哑奶最先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只用一个半多小时就为自己拆搭好一铺炕的那个闺女吗!只是干完了活,没喝一口水,没歇上一会儿就走了,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太亏欠人家。她,她怎么会牵挂在邬姐的心头呢?她跟邬姐啥关系,邬姐从未露出过一点点苗头啊!

  在众人惊诧中,女孩子上炕跪在邬姐身旁,未语先悲,未语先泣了。

  舅爷轻声地:“二姐,你醒醒,小锐姑娘看你来了。”

  女孩子哽咽地:“大妈,小锐来晚了--”

  邬姐明显地动了动身子。

  “啊,动了,又动了,邬姐知道了!”这一动引起炕上炕下人不小的骚动。

  舅爷道:“你曾跟我讲过的女孩子叫刘小锐,她就在你跟前,你睁开眼看看啊!”

  邬姐真的像是要睁眼,嘴角也微微有动,像是有满腹言语、满腔真情要向女孩倾注--只是已经无能言语、无能表达了,好不折磨人也!

  “快打l20!”女孩子说罢掏出手机递给舅爷。

  “唉,唉,早该打,是我糊涂了!”舅爷接过来忙忙拨号呼叫。

  “要说,早该送医院,只是师愚不在,谁能做主啊!”

  “是啊,没一个至亲在场啊!”

  “其实昵,人早已不行了,医院还能救活?”

  疑惑、议论、评说,这个时候乃属必然,人多嘛!

  女孩子小锐又俯身邬姐面前,轻身呼唤:“大妈,您醒醒,您还记得咱娘俩初遇镇上的瞬间情景吗?您对撞了您的人那宽容态度实在打动人心。小锐本想上前为您说句公道话,无奈人多拥挤,错失了说话机会。好在您离去之际我们娘俩还能够相互对视一眼。大妈啊,您那慈善的面容、和气的语声,深深刻在小锐的心上。小锐好想听您说句话啊!呜,大妈啊--

  邬姐的嘴角微再动。

  “啊,嘴在动,邬姐是在说话。”

  “是啊,有话二姐你说啊,小锐姑娘在听着哪!”三妗子凑前道。

  邬姐表情有异,但依然无声无言,她的心里一定十分凄楚,邬姐身边的人更是焦急又无可奈何!

  突然,三舅爷凑近小锐姑娘,怯意地:“听我说,小锐姑娘,这躺在你面前的病人,是我要介绍给你的师愚的妈妈,只是你们双方还没来得及见面。坦诚地说,你刘小锐早已镶嵌在她的心上了。此刻我看的出她的企盼、她的殷切渴望,你--你先叫她一声妈,行吗?”

  姑娘闻言一愕,众人也不由得愕然。

  “孩子,难为你了,这也许是她此刻唯一的企盼了!”舅爷几乎声噎了。

  “妈、妈妈,小锐愿意叫您为妈,妈妈呀--”姑娘这一声真情呼叫,已是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在场者也无不抽泣声声、掩面失声了。

  邬姐似乎真切地听到了,听清楚了,这里态格外安祥。了却了心愿,邬姐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再无任何表情,真的走了。

  “妈妈--妈妈--”

  “二姐--”

  “邬姐--”

  炕上炕下人们同声呼唤。

  屋里屋外,悲泣声声了。

  “没指望了,料理后事吧!”

  “师愚还没到呢,你就这样走了啊!”

  小锐姑娘更是抱住邬姐不松手,大放悲声:“妈妈,妈妈您不能走啊,不能走啊!”

  由儿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解:“小锐姑娘,你别--太过伤心了!”

  哑奶也老泪纵横地咿咿啊啊地劝解。

  小锐不松手,越加悲凄地:“妈妈啊,你还没喝上小锐端上的一口水,没吃上小锐做的一口饭--呜,您还没跟小锐说上一句话哪--呜,妈妈呀--”

  女孩子的真切悲情感天动地,邬姐留连不舍的神情萦绕在草木人间!祈祷吧,留住邬姐的迷恋、留住邬姐苍老的生命吧,阿门!

  正当人们悲凄慌乱之际,120救护车呼叫声来。很快,师愚急急领进急救大夫。

  白衣大夫忙为邬姐检查,很快搁下听诊器道:“快抬病人上车,送医院抢救!”

  很快,救护车走了,人们也相继唏嘘着离去。

  二大妈、由儿妈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好是感叹。

  “这人虽是去了医院,却不知道能不能救回邬姐的命,倘若--想想真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是呢,邬姐就这么一个至亲儿子,此刻却不在身边,好让人感觉孤单!”

  “人哪,尤其这当妈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儿女图个哈,尤其重病时节,儿女若围在身边,便是活不了,走了也会走的安然!”

  “唉,可叹的邬姐!”

  二大妈、由儿妈感叹着退出来,锁上房门。

  雪花还在稀稀落落地下着,山野已经披上一层白色的素装。

  两个老娘们走出邬姐家的院子,忽见不远处六爷等好几个正打堆发着议论,而且好像是在说师奇。这个时候咋想起说师奇来了,不由人不过去听个明白。

  “是坐小车来的,车呢,你看花了眼吧?”二老晃盯问六爷。

  “啥花眼哪,救护车走时候不大,就又开来一辆小车。车开到聋爷我俩面前停住,跟着下来一个姑娘,挺和气地叫我声六爷,都把我叫愣了--”

  “都把你叫愣了?”

  “是啊,我揉揉眼--啊,是师奇,没错,是师奇!”

  “噢,亏你没愣昏了头,还能认出是师奇!”

  “她问我救护车拉的是谁,我告诉她是邬姐。她闻听后二话没说,忙忙上了车,小车调头就走了。”

  “啊,看来你真是没看走了眼!”

  “聋爷也在场嘛,你要是早来一会儿,就亲眼见到了!”

  有人道:“既然是师奇,可她到了家门口不进家,马上又走,让人有点想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肯定是追救护车去了。”

  “唔,不错,是追邬姐去了。她也坐小车回家,难道她在外当了官?”

  “一个农村丫头,外出不过半年当官,能当啥官啊--不可能!”晃荡爷不住地摇晃脑袋。

  三兔子也凑上来了,接茬道:“有哈不可能,没准人家有官运,拣个什么官当当也挺美的!”

  “拣个官当当,笑话!你说这个咋个拣法,咋个当法?”

  “是啊,拣钱拣物,从古至今,还没听说哪朝哪代有过拣个官当的呢!”

  “那要不然是当了老板。现在无论是大老板、小老板、或者土老板,都是开着小车乱跑!”

  “她当老板了也说不通!”晃荡爷又摇摇脑袋。

  “有啥说不通啊,拣个官不可能,那人家低头拣了几百万,就一步登天了,你管得着啊?”

  “我是管不着,可你给我说说,得在啥样地方能一下子拣几百万?退一步讲,就算她能拣到,能家里外头没一点响动,能不被发现,社会能允许她私吞了吗--你小子挺灵的脑袋也说没屁眼的话!”

  三兔子还真没词儿憋住了。

  有人道:“也说的是,可人家毕竟是坐小车回来的!”

  “是啊,不管咋说,人家明明白白是坐小车回来的呀!”

  人们糊涂了。

  “咳,明白了--”

  “你三兔子明白啥了?”

  “还用我说呀--一不是当官、二不可能是老板,也坐小车乱跑,那就是当了二奶!”

  “啥,你三兔子说啥呢?”一语当了二奶让大伙儿都惊讶了。

  三兔子毫不改口地:“我说她准是当了二奶!”

  “你说师奇当了二奶--你,你好赖是叔呢,咋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你凭啥说出这样屎味的话?”

  “红口白牙的,不怕烂掉舌头?”

  二大妈、由儿妈等老娘们气着了,一个一句地声讨三兔子了。

  三兔子满不在乎地:“难道是我瞎说--既然她没当官的能耐,也没当老板的运气,可人家有当二奶的条件嘛--”

  “当二奶的条件?”

  “当然啦!就凭她那模特样脸蛋,白白净净细嫩的肉皮儿,匀称细溜的身条儿,我敢说给总统、主席当二奶都绰绰有余--”

  “嗯,有道理、有道理!”

  “现在当二奶、三奶的多有人在,一点不稀奇!”人们又赞同三兔子的看法了。

  “谁当二奶、师奇也不会当!”

  “师奇重名重义,不是那样人!”

  由儿妈、二大妈绝然反驳。

  二老晃道:“重名重义,哼,名义值几个钱?没看人家出门池坐小车、穿戴时髦鲜亮、吃喝也鸡鱼美酒。只要有滋有味快活,当二奶、三奶有啥不好?”

  “那,快让你那口子也去当奶,别跟着你受苦受累了!”

  “我那口子,哼,簸箕湾一个一个土头土脑的,除了师奇,想当二奶怕还没人要你呢!”

  由儿妈不爱听了,道:“你把簸箕湾女人刻薄得也太不成样儿了,你太可恶!”

  三兔子又凑上来道:“还不能说晃荡叔说的不靠谱,当二奶跟星儿、模儿、姐儿的一样,除了模样儿外,还得能露一手呢,簸箕湾老娘们哪个能露啊?”

  二大妈也来了兴趣,问道:“露一手儿,露啥一手儿?你三兔子说话倒藏着掖着了!”

  三兔子道:“还用我说,你也天天都能看到点嘛!”

  “天天能看到?我没看到过!”

  “你呀,除了没电脑没上过网,没看报刊外,电视上、大街上、城里墙壁上,乡下演出土台子上,都有发疯似的坦胸露怀、露肚脐眼儿露脊背、露屁股露大腿,露--露--”三兔子又半截打住了。

  二大妈听得有点好笑又好恼,不禁也道:“露、露,就剩一个地方了,再露就要露她的扁扁货了!”说罢二大妈觉得自己老大年纪说话太过粗俗,不禁笑了。

  大伙儿也无声的笑了。

  二老晃笑着道:“二嫂,头一回见你说话也开放,快回家露你的扁扁货去吧!”

  在大伙儿笑闹中,二由儿也傻乎乎地冲三兔子道:“回家露你的扁--”

  “憨货!”不等二由儿话说完,随着一声厉声呵斥,小姑娘脸上挨了她妈不重也不轻的一巴掌,咧嘴哭了。

  二大妈忙拉过来二由儿,哄道:“不哭、不哭啊--她还小,你别没轻没重地往她脸上打啊!”

  由儿妈气气地:“她憨的也忒没羞没臊了!”

  “她只是小点、憨点,不小不憨的,现在开放的也不要羞臊了呢!”

  梗爷来了,接话道:“是啊,开放了,啥都说的通了,只是--唉,太可惜了!”

  二大妈问:“你可惜啥?”

  “可惜我们簸箕湾最美最美的闺女当了二奶,不知这朵鲜花插到哪儿摊牛粪上!”

  “听听,梗爷为这好烧心呢!”

  “插哪儿也插不到你这摊稀粪上,白烧心哟!”

  哈哈哈!

  画外声:真是喜嘻嘻,苦也哈哈,簸箕湾人天生喜欢穷欢乐。大人们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小姑娘二由儿显然被母亲一巴掌打重了,还在不住地抽嗒。

  “走,回家去!”不由分说,二由儿被母亲拽走了。

  戏又收场了。

  二由儿母女刚迈进家门,后脚跟进来师奇妈,道:“由儿妈,我问你个话!”

  回头见是师奇妈,由儿妈客气地:“嗯,有话屋里说吧!”

  “我只问问,是你见到那没脸蛋的师奇回来了?”没等进屋,房门外问话就单刀直入。

  “我没看到,哪个说我看到了?”对这种先加给人的话,让由儿妈有点反感。

  “那--刚才你们不是都在说她的事吗?”

  “是都在说她,可在场的不只我一个人,你听我说她啥事?”

  “咳,说实在的,离得远,我哪听清楚谁说啥--反正她早已没脸没法了,说她啥我都不在乎,我只想问问这次她回来干啥来了--知道--知道她点实情儿。”

  由儿妈摇摇头,道:“你问我是白费唾沫,我可啥也不清楚。”

  “啊--”师奇妈很是失望,懊憾地转身退出去。

  油儿妈画外声:只想知道点实情--因为与师愚合伙做生意闹翻,因为没能得到20万彩礼钱母女反目成仇,都寻短见,并在大雨之夜把女儿赶出家门。为此你耍过疯、起过誓、害过病、又到处苦找,折腾半年多了。如总算有了音讯,却不在乎人们议论,只想知道点实情儿,这是为的哪般?是还仇恨在心,还是良心有什么发现啊?

  咳,不管咋说,毕竟是母女,毕竟是亲骨肉,半年里音讯全无可回来了,到家门口儿不进家,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又很快离去,两事旁人心里也大犯嘀咕、酸楚有痛了。

  想到此,由儿妈动了侧隐之心,忙追上前道:“你闺女回来是六爷亲眼见到的,你去问问六爷吧!”

  都没有一句回应,师奇妈竟迈步出了院门,直奔六爷家而去。

  画外声:数九天最是日短夜长,小山村簸箕湾更是早早接下夜幕。晚上了,十有八九家打点睡觉,稀里糊涂又一天而已。

  也有特殊,也有称得上精彩的晚上,师奇妈就是这天上的精彩主演。

  她从二由儿家出走直奔了六爷家,又前街后街的转了一圈。听到的问到的多是师奇是坐车回来的,是追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是当了二奶。她真是越听心里越鼓鼓的,回到家,不待干活回来的男人饭咽利索,便驱赶着去了县城,并下令一定得把闺女找回来,她要好好审问审问。

  师奇家,人还没见面,她就开审了。

  屋里没开灯,看不清各人表情。不过,审问的一问一答还颇有点味道,不妨安下心来听听。

  “我问你,你是当二奶了?”

  “啥,你说我当、当了二奶?”

  “我问你呢!”

  “我更要问你!”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当了二奶?”

  “你必须先回答我,是你亲身所见,还是听谁说的?”

  “是大伙儿说的,都说你当了二奶!”

  “……大伙儿说的……既然大伙儿都说是,那就是吧!”

  “好啊,你倒是老实承认了!我问你,为啥要当二奶?”

  “前有车,后有辙,我为啥不能当?”

  “嘿,你当的好是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有何用,反正我已被作践得不成人样儿了!”

  “作践你了,难道是跟二百五之间的烂事烂话都是作践你?你自己都承认当了二 奶也是作践你?”

  “毁了我们兄妹间的清白,毁了我们的事业努力,人已各奔东西了,还不罢休,如今居然又污说我当了二奶,你等着,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上法院告我,好啊,我正没地方跟你讨要生养费呢,你还敢去法院?”

  “跟我要生养费?”

  “不错,因为生你养你我淘了神费了力!”

  “你淘神费力是为了生我养我?”

  “当然啦!”

  “哼,淘神费力那是你求快活、图欢乐!”

  “你、你你,这是你说的话?你不要脸!”

  “不用骂了不就是生养费吗,你说个数!”

  “我早就说了,20万!”

  “20万--是那个暴发户给的彩礼钱数?”

  “对,就是那彩礼钱数,一分不能少!”

  “一分都不能少?”

  “对,一分不能少,你敢说个不字--”

  “咋样?”

  “我跟你拼--”

  “哐啷”--狠话没说完,窗外一声响,让她一惊,下意识地随手拉亮灯。

  灯亮了--啊,这下看清楚了,屋里除了师奇妈自己靠山墙坐着,没有师奇,没有其它第二个人。可刚刚审问的一问一答言犹在耳,明明是母女两个人嘛!再一看,靠前窗台戳着个枕头呢,它就是师奇吧?还别说,还真是她当妈的所为和杰作,是把枕头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审问呢。可不会说话、没有人性的枕头竟然伶牙利齿、且有言有理有声跟母亲唱了一台对头戏,活见鬼了吧!想到此,师奇妈不禁头皮紧张、发毛了。她上前一把推倒枕头,又忙缩退炕角。不是有墙抵住,她还要退。正在师奇妈惊怕、毛骨悚然之际,师奇爸推门进到屋内。正要转身关门,老婆发令了:“你,你快,快窗外--”师奇妈有点语无伦次了。

  “快啥呀?”师奇爸莫名其妙。

  “快去找师奇!”

  “找师奇,还去哪儿找--我已经去医院找刚刚回来呀?”师奇爸大为糊涂了。

  “去后院,她肯定在后院!”

  “去后院--你看到她了?”

  “刚刚窗外有响动,肯定是她,你快去呀!”

  师奇爸简直被弄蒙了,立在炕沿前不动。

  显然是有了仗势,师奇妈下了炕,拉着男人走出屋门,堂屋里随手摸住锅铲,开房门冲入后院。

  师奇爸跟老婆在后兜起圈子。

  “看,她在哪儿!”师奇妈听到响动,转身见房门口立着个人,她三步并两步地奔过来。

  “你,你来干啥?”不待近前,她便发声审问了。

  “干啥--跟你呆会儿啊!”

  “呆会儿,你是不是去了医院?”

  “去了,刚刚回来的。”

  “哼、哼、哼!”

  “邬姐病了,师愚不在家,我能不去吗?”

  “时至今日还丢不开,你心里还只装着那混蛋儿娘俩!”

  “时至今日,你心里的疙瘩还不解开?”

  “解开?永远没个解--说这个没用,来干的,我要跟你要生养费!”

  “要生养费,你要多少啊?”

  “我已经说过了,20万,一分不能少!”

  “20万?”

  “来痛快的,应还是不应?”

  “你在跟谁要啊,她--”师奇爸搭言了。

  “一边呆着去!今个小贱人要说个不字,我就跟她拼了!”说着上前抓住女儿的衣襟。

  “她,她不是--”

  “没你的事!”师奇妈挥舞着锅铲。

  “她,她不是师奇--她--”师奇爸说话更结巴了。

  “她--你是--”

  “说了这一阵子话,难道你没听出我是谁!”言者已经握住了师奇妈举铲的手。

  “还没认出啊,是、是小文侄媳妇嘛!”

  “啊--”师奇妈终于醒悟了,跟着又傻了。

  “哼,我一来,就把我当成你闺女了,是吧?”小文说着已经夺下铲子,扔到窗台上。

  师奇妈无力地靠在前门框上,喃喃地:“今个,今个我是咋的了--”

  “今个,你怕是找师奇、又审师奇都走火入魔了!”师奇爸此刻倒还明白,并说出一句中肯的话。

  “又是找、又是审,你两口子这是演的哪出戏哟!”

  “你要是早一一会儿,也许就没这戏了。”

  “我来屋里没人,出来见你两口子后院转悠,找啥呢?婶子手里还举着铲子,挺吓人的!”    ’

  师奇爸有点怒怒地:“是找师奇?”

  小文莫名其妙地:“找师奇,在医院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走了,回单位去了吗,你却跑家里来找,真让人糊涂得没边了!”

  “不是我要找,是你婶让找。”

  “我婶让找?准是你没跟我婶说清楚!”

  “我说了,她不信,还说她听到师奇说话了!”

  “还听到师奇说话了?她说啥了?”小文转盯问师奇妈。

  “她,她承认她是我生的,还承认她当了--二奶。”

  “还承认当了二奶--是跟你当面承认的?”小文如坠入五里雾中了。

  “是,是跟当面差不多。”

  “咋个差不多,你到底见没见到人哪?”

  “我--没见到--她一直在窗外跟我说话。”

  “她是在窗外跟你说话?”

  “是。我听到了响动。要不,我咋出来找她!”

  “听到了响动--你耳朵是不是发惊了!”

  “我没瞎说,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师奇妈信誓旦旦的样子,小文不仅太意外、太莫名其妙,隐约感到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咳,别这儿说了,挺冷的天,快让侄媳妇进屋吧!”师奇爸这句话又起了作用,于是三个人进到屋里。

  没有一个结果,师奇妈很是气不出,她恨恨地:“不管咋说,她是回来着。”

  小文认真地:“回来是千真万确,只是没能进家,就追救护车到医院。抢救结果邬姐入了重症监护室。邬姐的病一时没有结论,她来的时间又紧,只得忙忙回去了。”

  “哼,回来不进家,她心里只有那混蛋娘俩,我,我跟她誓不两立!”

  “哎哟,跟自己的闺女誓不两立?”

  “她不是我闺女,我也不是她妈!”

  “话说的太绝了吧,这可不好!”

  “我就是跟她绝了,彻底地绝!”

  “彻底决裂,那师奇给的好东西你要不要啊?”

  “好东西--啥好--哼,她就是搬个金山来我也不稀图!”

  “她没搬个金山来,可拿来整整两万元钱。”说罢,小文从衣兜里掏出两整捆百元大钞摆在炕上。

  两捆百元大钞,这让师奇妈好不见钱眼开,她伸手去抓。

  “慢着!”钱被小文用手按住,又道:“你不是说不稀图吗?”

  “我、我生养她一回,两万元,还差远着哪!”

  “你把这钱只看作是你的生养费啊--那你等着吧,等你闺女亲手给吧!”说着,要把钱装回。

  “唉,唉,我也没说一定是生养费啊!”

  “没一定说是啊--不过你闺女嘱咐,这钱主要是给她老爸打酒喝的!”

  “那,那,没有我一点啊?”

  “这你闺女也没说,不过她强调了,若不给我叔喝酒,那就只此一回。”

  “给喝,给喝,哪能不给呢!”

  小文冷笑了笑,接下道:“你闺女让我转达,俩口子之间你不要还老样子霸道!道拿去,你数数!”

  “哎、哎--不用、不用数。”师奇妈抓钱到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文语气坚定地:“你还是当面数数,防备万一有差错,谁都说不清楚!”

  两万元钱,这对一个穷山村妇女,也许是开天辟地始,她都没有过的事情了。师奇妈眼花缭乱、手都颤抖了,钱数得手忙脚乱。

  此刻,师奇爸龟缩炕上一角,好像这钱与他毫无干系,或者自认无权触摸。唉,在农村,男人要是无能怯懦,老娘们强势专权就是必然的了。小文深知这两口子情况,要不然在医院也就交给师奇爸了。

  师奇妈好不容易数完了,她一边把钱往怀里揣,一边咧开嘴道:“两万,是两万--嗯,师奇还说啥着?”

  小文沉重地:“她还说,半年多了,希望在簸箕湾能还她一个清白!”

  “她要清白?”

  “是,要清白。咳,想不到她清白未得又抹上新黑!”

  “她咋又抹上新黑了?”

  “还要问别人哪,师奇当了二奶,这可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啊--不,不是我--是她自己亲口说的--还,还有村里好多人也都说了!”

  “真是荒唐,连自己闺女的影儿都没见到,咋个听的是她亲口承认的?”

  “啊,啊--不是--是她在窗外说的嘛!”师奇妈又胡说了。

  “还说在窗外啊,你两口子满后院找了,还把我当成你闺女审了,这到底是咋回事?你说,这窗外到底是真有没有你闺女啊?”

  “那,那--我也迷湖了!”

  “你是迷糊了!”不知啥时候进来的师强搭言道。

  师强由屋门口进屋里坐在一个方凳上,接着道:“你审问时窗外应答的不是你闺女,更不是小文--”

  “那你说是谁?”

  “是谁,你不妨再去后院找找看--给,拿手电去!”

  “再去后院--我和你叔旮旮旯旯都看过了啊!”

  “知道俩口子全找了,可雪地上两个直达南墙根的脚印你们注意了没有?”

  “啊--你是说他?”

  “我只是看到脚印猜测,没亲眼见到,我不能肯定是谁。但可以肯定是有人冒充你闺女,跟你同演了一出闹剧!”

  “嗯,说的是。一定是他,是他个兔小子捣的蛋。哼,他等着!”

  “你啊,真是他你也拿他没法子。怪只怪你不懂自己的闺女,没事生事,最终自己作践了自己!”

  “你说我不懂自己的闺女?”

  “你不懂,屋里在坐的都不懂!”

  “我生的她、养活了她,一天天看着长大的,我会不懂她?”

  “说一千道一万你也是不懂,你要是懂,就不会相信她当了二奶,更不会上演审问闹剧!”

  “既然不是当了二奶,那--她哪来这么多钱,还坐小车?”

  小文哼一声道:“说半宿了,你还这样说话,你还是认定自己的闺女当二奶了!”

  “我--我--”

  “告诉你说,你闺女绝对没当二奶,而是堂堂正正地当了一家分公司经理!”

  “啥,她当经理了?”

  小文一眼一板地:“没错,千真万确地‘一家’分公司经理!”

  “千真万确?”师强轻声自言自语,显然也存疑惑。

  “觉得我说的不可信吧?告诉你们说,这次师奇来,包括司机三个人,同来的师奇同事亲口跟我讲了她公司的全名称、详细市、县、驻地地址,亲耳听到司机称呼师奇经理。师奇也跟我讲了她们分公司、总公司的概状。”

  “啊,想不到簸箕湾一个黄毛丫头被赶出家门半年,居然当经理了!”师强惊叹了。

  小文道:“惊奇了吧!倘若师奇不走出簸箕湾,这朵鲜花早就凋零了,人早就被酸臭的唾沫掩埋了!”

  “是啊,雨夜被赶出家门,没落苦难,反而得福,出息了,着实好运气了!”

  “这只是运气的问题啊,你我这样的人碰到再好机遇、运气,最终恐怕还是原样的你我!”

  师奇妈自觉反倒有功了,道:“是啊,是啊,还亏我赶她出了家门!”

  小文轻蔑地:“是多亏了你,可你亲闺女说那一夜她差点死在荒野,路上发烧几乎 丢了小命,一路苦难讲起来她声咽、语泣,我都止不住掉眼泪了!”

  “啊,啊,是我作孽了!”

  师强像有了感触,感叹地;“作孽的,不仅仅只是你当妈的一个人--”

  师奇妈也像有点感动,又问:“她讲没讲咋脱离苦难的?”

  “讲了,她讲说一言难尽,她说她师奇所以能有今天,多亏他乡有一位经理姐姐。”

  “他乡有一位经理姐姐?”师奇妈和师强更惊疑了。

  “是,她说讲起来话长,容后再说,或者问问师愚,他能清楚。”

  “啊--”

  “她讲没讲,她这次到底干啥来了?”

  “她没直说,但我听明白她来是为拣豆粒儿。”

  “为拣豆粒儿?”师强、师奇妈两个一样儿的大显糊涂不明白了。

  小文轻轻叹口气,道:“我这不过是打了个比喻。想当初,我们簸箕湾把个一片真情人贬作憨头二百五,把他赤诚真心视同筛簸出而丢弃的糠秕。而千里之外却有人一直没忘我们丢弃的这颗小豆粒儿。师奇是为这颗豆粒儿受命而来。”

  师强道:“这样说,是我们簸箕湾人憨土薄了!”

  “是与不是,我们自己该是求求真了。”小文道。

  师奇妈终于听出来了,颇显不快地:“说了这一阵子,她还冲二百五而来啊!”

  “不错,只可惜师愚不在家,邬姐又重病,师奇白跑一趟。”

  这边在说话,炕里头的师奇爸已经打起呼噜。

  小文有点冷嘲地:“头刚刚挨上枕头就入梦乡,我老叔好能耐哟!”

  师奇妈撇撇嘴,道:“他就这出息,一年四季犯困,睡不醒的瞌睡虫儿!”

  小文道:“不只是我老叔,他倒像是我们整个簸箕湾的形象!”

  师强道:“是啊,整个簸箕湾人,整个的春夏秋冬全犯困,睡不醒就接着睡吧!”

  “要紧的不是整个簸箕湾长夜觉醒、或者睡不着的时候,首先该是我们两个该好好想想,清醒清醒头脑了!”小文说罢,起身而去。